时间来到二十世纪初,此时的清王朝已经在西方侵略者连番的打击下处于风雨飘摇的地步,国仇家恨的情绪萦绕在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。 然而在紫禁城中,尽管空气里依然弥漫着还没有散尽的硝烟的气息,但这里的人似乎还没有在大梦中苏醒起来。 身为这个偌大帝国的实际主宰者,已经是古稀之年的慈禧太后依旧稳居深宫,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潜在的敌雠。 奔丧假(送葬队伍绵延数十公里) 就在这个时候,作为慈禧太后最宠爱的身边人,大太监李莲英突然眼含着泪水来向她告假。原来,李莲英的母亲在不久前去世了,他想回家奔丧。 面对这个已经伺候自己多年的知心人,慈禧太后也是颇为垂怜,不仅准了假,还赐给他四十八万两白银作为抚恤。 带着这笔钱,李莲英回到了大城县的老家,为他的母亲办了一场让世人惊叹的葬礼。 在1907年的冬天,大城县的李家匆匆忙忙地派人赶赴北京,给身在紫禁城的“李家二哥”递消息——李老太太病逝了。 收到家人的来信,李莲英也是急忙去找了慈禧太后,说明事由后,向老太太告假奔丧。 李莲英作为慈禧身边的红人,慈禧本身是不愿意李莲英离开的,但人伦孝道是封建社会的基本价值观,况且身为古稀老人的慈禧对百年之事现在心中也有了更多的感触。 所以她不仅答应的很干脆,还对他说:“念你是个孝子,我赏你一帑,作治丧之用,如果不够,再找直隶总督袁世凯去要。” 这之后,李莲英跪拜谢恩,紧接着就收拾行囊,拿了慈禧太后赏赐的一帑,也就是四十八万两白银回了大城县老家。 李莲英的返乡在当地是个大事件,谁人不知道李家的老二现在是太后的红人,多少人都盼望着通过巴结李莲英而获得慈禧的赏识。 这不,李莲英一回家,十里八乡的士绅都来拜访致哀。 在回家后,李莲英要做的事首先就是准备母亲的丧事,而他现在手握慈禧赏赐的巨额白银,还有他自己多年的积蓄,自然不会从简从速,而是要大办特办,一定要让老人走得“风风光光”的。 为了办好这件事,李莲英给自己的兄弟子侄交待:“只要把事情办得排场一些,体面一些,就不要怕花银子,钱不够可以再加。” 不过,谨慎了一辈子的李莲英在这件事上也有底线,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如果失了规矩,一定会惹来麻烦。 所以他特意交待:“按照咱家的身份,以寻常百姓人家最高衔就可以了,千万不要超越礼制。” 在知道李莲英为此次治丧准备了五十万两白银的时候,一向生活奢侈的李家人还是吓了一跳。 虽说当地的大户人家也有在丧事上大操大办的,但像这样一次性豪掷五十万两白银,还是闻所未闻。 惊诧归惊诧,既然主家已经发话了,下面的人自然只有照办。在那段时间,李家的人就开始搜肠刮肚,一个劲地琢磨该怎么花钱。 担心自个拿不出好主意,李家的人还四处去请当地最有学问的先生请教,并到处翻阅典籍,找那些既体面又能花钱的方式。 谁曾想,仅这一准备工作,就进行了好几个月,直到第二年开春,李家才基本拿出了一个让李莲英满意的方案,老太太的葬礼终于可以进行了。 于是,在1908年的初春,李莲英母亲的葬礼终于开始了,由于完全遵照古礼进行,使得整个葬礼过程十分繁琐,竟然需要三十五天才能进行完毕。 在这三十五天内,李莲英大摆宴席,宴请整个大城县的父老乡亲,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,哪怕是街头的乞丐,也能去李家赴宴,而且不需要上礼,只要在老人家的灵前上柱香就可以了。 一开始的时候,大家都不太相信这样的事,没什么人敢去李家蹭饭,尤其是袁世凯特意派了几百人的士兵去李家维持治安,路人看到凶神恶煞的士兵,更不敢靠近李家。 李莲英在知道后就很不高兴,特意嘱咐袁世凯,让士兵只在夜里巡逻,白天必须撤走。这下,人们的胆子才放开了,周遭的百姓都一股脑地涌进李家胡吃海塞。 至于宴席,是按当地风俗最高规格准备的,当地人称之为“十三碗”,共四凉碟和九大碗,一水的大鱼大肉和山珍海味,菜品不但异常丰盛,而且不限量供应。 为了应对百姓过来悼念吃席,李家光是厨师就请了两百多人,炒菜的灶台在外面排开,大厨们热火朝天的烹制,十分壮观。 就连蒸馒头这样的活,都需要三个村子的人从早忙到晚,试想这是何等的场面。 去吃饭的人不但可以现场吃,还可以往家里带,在李府的门口摆了八口大缸,里面装满了肉,还有馒头,路过的人们任由取拿。 在那三十五天中,仅其中的猪肉一项,李家就几乎买光了大城县所有的猪,甚至邻近的县城猪肉都供不应求,以至于价格暴涨。 因为李家的大肆采买,把肉价抬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,很多人家想吃猪肉也吃不起和买不到。 不过,自己吃不起可以去李家吃,还是免费的,不少人在大快朵颐之余,都从李家往自家拿,这些被拿走的肉在葬礼之后还让当地的人过了很久的好日子。 1908年的那个春天,成为了大城县所有贫苦百姓记忆中最幸福的一个春天,许多人在多年后依旧在回味着那次的葬礼,对于食不果腹的百姓来说,李莲英这次或许是做了件好事。 俗话说得好,吃人嘴软,拿人手短。在李母下葬的那天,大城县几乎是全县出动,去给李母送葬,二十多个青年小伙子抬着棺材走在前面,后面送葬的队伍绵延数十公里,场面十分壮观,比之皇帝下葬的场景也不逊色。 对于这个场景,李莲英非常高兴,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,他的母亲能以如此风光体面的方式下葬,也是了了他的心愿。 而在葬礼结束后,李莲英和家中的几个兄弟坐在一起算了笔帐,此次葬礼花费超过五十五万两白银,甚至还超出最初的预算五万两。 大家或许对五十五万两白银没有什么概念,那不妨来比对一下,后来的慈禧太后的葬礼,花费大概是一百五十万两白银,光绪皇帝的葬礼花费也只有五十万两白银。 区区一个太监的母亲,葬礼费用竟然达到了一朝国母葬仪用度的三分之一,更是比皇帝葬礼的耗费还要多,真是让人感到震惊和悲哀。 对于这样一笔巨额花销,李莲英满不在乎,这笔钱对他而言就像丢进池塘的一块大金砖,他只管那“扑通”一声响不响,毫不在意丢进去的是什么。 李莲英可以不在乎,但我们却不得不问一声:李莲英凭什么如此招摇? 要知道,就在李母葬礼的八年前,清政府刚刚遭遇了“庚子国变”的屈辱失败,被迫签订《辛丑条约》。 但就在这样惨痛的失败与巨大的诟辱后,一个清廷的宦官,用数十万国帑给自己的母亲办葬礼,这实在不能不让人质疑。 李莲英肯花这么多钱办这场葬礼,想来也是有诸多目的的。 这个在1848年出生在直隶省顺天府大城县的穷苦人,作为家中第二个孩子,七岁就因为家中生计艰难而被迫净身进入了宫廷。 就此时来说,李莲英的命运是悲惨的,无论是什么样的家庭,都是不愿意自己的孩子遭受这样的屈辱,去过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。 但李莲英终究只是时代的车轮下被碾“死”的一个穷苦人,他唯有接受命运的安排。 不过,李莲英也是幸运的,尽管他成为了宦官,但靠着一手精湛的梳头发的手艺,李莲英博得了慈禧的喜爱,就此成了慈禧身边的贴身太监。 他的细心与贴心甚至把一众心灵手巧的宫女都比了下去,让慈禧对他宠信有加。 有一门手艺是李莲英能够在慈禧身边立足的基本条件,但仅仅这样是远远不够的,李莲英高超的情商与处世智慧才是他成为慈禧身边红人的最大优势。 有一次,慈禧在宫里看戏,一个叫杨小楼的艺人表演地很出色,慈禧一高兴就要赏赐他。 但是,杨小楼不要慈禧赏赐的糕点,只想要慈禧题个“福”字。 趁着高兴劲,慈禧也是答应了下来。没成想,慈禧一激动,把福字的左半边多写了一点。 这下,杨小楼犯难了,这字要了的话必要被他人指摘,到时候就是自己的罪过,而不拿肯定会惹慈禧生气,自己更要小命不保。 就在犯难的时候,还是李莲英出来打圆场,他说:“老佛爷之福,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多一点呀!” 一句话点醒了慈禧,也点醒了杨小楼,杨小楼赶紧说:“这万人之上之福,奴才怎么敢领呢。” 慈禧见此情景,也是顺水推舟,说:“好吧,那就改天再赐你吧。”如此,这番尴尬场景便被李莲英轻易化解了。 除了圆滑,李莲英也很会讨慈禧欢心。 一天,慈禧在颐和园里转悠,李莲英特意给她安排了一个放生的节目,只见那鱼鸟在离开笼子和水缸后,又立即聚拢了回来,李莲英赶紧说:“老佛爷的大恩德,让鱼鸟都舍不得离开呢。” 慈禧对这话很受用,顿时开心地笑了起来。而实际上,李莲英只是将这些鱼鸟饿了一天,然后在笼子和水池里放了饵料而已。 尽管这些事情都是一些小事,但至少可以看出李莲英在为人上的圆滑和伺候主子时的用心。 也正是因为这些,慈禧对李莲英可以说恩宠有加,甚至不惜违背祖制赏了他二品顶戴花翎。 要知道,当年雍正皇帝定下了规矩,宦官最高只能到四品,防的就是宦官势大而干政。至此,李莲英的成就,可以说达到了满清内官之最。 取得一定地位的李莲英,其威望和财富都在不断累积,不少人都想趁着他这个太后身边红人的身份来疏通关系,这其中的关节利害不为外人知晓,但我们也能想见。 就拿伺候慈禧的饮食起居来说,江宁织造总局是负责给大内生产衣物的,他们生产的衣物都要经过内廷的指示。 这就成了李莲英等人敲诈勒索的机会,每次都要花费上百两白银才能顺利和这位总管太监完成交接。 不仅如此,即便是在后来的“太后西狩”过程中,因为慈禧的一应花销都要地方承担,这也给了李莲英等人勒索的机会。 纵使国难当头,这些人依旧按捺不住心中的贪欲,实在让人激愤。 除此之外,李莲英在北京还有三处豪华宅院,分别位于军机处、彩和坊、锥房居。 这三处宅院,都是李莲英贪墨所得,其中军机处那间房子本来是军机章京的外值庐,竟也被他据为己有,而他自己并不居住其中,而是让他的弟弟一家生活在此。 同样的,另外两处居所都是由李莲英的家人居住,他自己本人平时都是在宫内值守,基本用不到。 也就是说,仅仅凭借着西太后的个人恩宠,李莲英就完成了人生的蜕变,从低贱的奴仆成为名望日高的大人物,并开始作威作福,乃至于成为国之虫蠹。 但无论我们如何看待,在宫廷摸爬滚打数十年,终于混成了一番模样,对于李莲英来说,也是对人生的一种弥补。 毕竟他是一个宦官,身体上的残缺导致的心灵创伤暂且不谈,这带给家人的也是非议和指摘。 李莲英自己对家人和母亲也感到十分歉疚,早年的无奈他早已淡然,而不能侍奉母亲是他的遗憾。 如此,大家也就不难理解李莲英为什么要在母亲的葬礼上大办特办,一来是对母亲的告慰。 二来其实是对乡邻宣示:我李莲英今时不同往日,大城县没人能和我比。 三来也是作为慈禧的身边人,要给慈禧争面子。 终于,这场宏大的“闹剧”结束了,李莲英也回到了紫禁城,继续侍奉慈禧太后。 然而,就在当年的11月15日,时年七十三岁的慈禧太后也薨亡了。 正所谓“一朝天子一朝臣”,失去了慈禧太后的李莲英,也就什么都不是了,但李莲英为人圆滑,倒也没招来什么祸事,落得个安稳退休。 1909年的二月初二,李莲英离开了他生活了五十二年的皇宫,回了老家颐养天年,直至1911年的3月4日亡故。 作为清朝最具传奇色彩的太监,李莲英的身后事也十分引人注目,有人就说李莲英之所以离开皇宫,是因为光绪皇帝的亲弟弟载沣成为了摄政亲王,李莲英唯恐遭到报复才引退的。 坊间传言说,慈禧在死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光绪,所以最后派李莲英毒死了光绪皇帝,以至于载沣要迁怒于李莲英。 其实观察史料的话,这个说法是要存疑的。 李莲英尽管对慈禧太后忠心耿耿,但他与光绪的关系并不坏,甚至还很好。 光绪皇帝从小就是在李莲英的看护下长大的,光绪还亲切地称呼李莲英为“谙达”,也就是师傅的意思。 在庚子国变中,慈禧太后带着光绪皇帝仓皇出逃,后来回到保定驻跸,慈禧自己的行辕收拾地干干净净,非常地舒适和奢华,但光绪皇帝住的地方却连个铺盖都没有。 当时正是隆冬季节,光绪被冻得瑟瑟发抖,李莲英在偶然看到后,抱着光绪的腿痛哭出声:“奴才该死!” 说完还跑回房间把自己的铺盖搬过来给光绪用,光绪后来回忆说:“若无李谙达,朕活不到今天。” 就这一点来说,李莲英在光绪之死中扮演了什么角色,是很难说清的,那载沣对李莲英的恨又从何谈起。 况且,以李莲英的“贱奴”身份,载沣想要针对他,难道就只是让他引退这么简单吗? 再说李莲英的死,也是有疑点的,据李家人对外所说,李莲英是感染了痢疾病死的。 但问题在于,李莲英是在三月份死的,那个时候是初春,并非痢疾流行的时期。 况且,李莲英的墓葬在1966年被发现,且已经被盗掘,考古工作者不得已对其进行了抢救性发掘,发现棺椁中只有李莲英的头颅、一件长袍和一双鞋子,而不见身体。 如果李莲英是病死后下葬的,那他的身体哪里去了,他为什么会身首异处呢? 难道说是盗墓贼将其偷走了,但李莲英只是一个太监,谁会放着墓葬里的宝贝不拿,单单偷走一具宦官的尸身呢?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,一种是李莲英得罪了人,所以被人报复。另一种是下葬的时候就没有尸身,也就是李莲英并非病逝的。 就史料来看,李莲英是一个十分圆滑谨慎的人,没有资料能够支撑有人挟私报复这一论断,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了。 由此,也衍生出关于李莲英之死的另外两种说法。第一个说法是这样的,有人说李莲英是在拜访步军统领江朝宗的时候,在返回的路上被劫道的土匪杀害的。 随行的车夫和侍从赶紧回家报告李家人,等到李家人赶到,找了一夜也只找到了李莲英的头颅,尸体不知所踪,最终只能将头颅下葬。 而至于第二种说法,是说李莲英去看望在山东的侄女,顺便在泰山游玩,回京的路上被人所杀,随从不敢把他的尸体运回去,就只带了他的头颅回来。 以上两种说法都流行一时,而李家人为了维护颜面,坚称李莲英是病逝的。 在李莲英死后,隆裕太后赏赐了李家白银一千两作为抚恤。 最后,李莲英被安葬在了海淀区玉渊潭思济庄村,其墓园占地达二十亩,配备了祠堂和配殿,可以说很是奢华。 只不过,李莲英的墓被盗掘了,并受到严重破坏,如今只留存下一块墓志铭的拓片。 不得不说,相比李莲英葬母时慈禧太后的阔绰,对于李莲英的身后事,隆裕太后就显得太过“小气”。 不过也是,李莲英是慈禧的红人,又不是隆裕太后的宠臣,稍加抚恤已经是“皇恩浩荡”,哪里会像慈禧一样呢? 但不管怎么说,作为一个对清廷奉献五十多年的老臣,千两白银的抚恤算不上丰厚,这也能看出清朝确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。 身为中华儿女的一员,每一个人都对近代历史上中国的遭遇有着极深的感触,清朝的衰败很大程度上是要归咎于统治者的无能和腐朽,这从李莲英葬母这件事就能看出。 从《南京条约》到《辛丑条约》,清政府与列强签订了一个又一个条约,一次比一次赔偿的款项多,国家不得不追加课税,甚至把海关都抵押给别人。 更让人痛心的是,满清统治者宁愿赔款,在寿宴和园林上一再挥金如土,甚至可以给家奴豪掷数十万白银,但唯独在抵抗入侵上一再克扣。 晚清的失败,岂是一句国弱所能概括,朽烂不堪的朝廷才是病症所在。 就李莲英本人来说,他是生活的弃子,却也被命运垂青。 出身寒苦的他不得不净身入宫,成为一个被人轻贱的阉宦,却也凭着自己的本事一跃成为众人追捧的权宦,这的确是一种“能力”。 有人曾说清朝的一半都坏在了李莲英的手中,这句话就太过于拔高李莲英的影响,比之赵高、十常侍、鱼朝恩、魏忠贤等前辈,李莲英在政治上的影响力可以说太过渺小,清朝的弊病有很多,但却不在宦官上。 李莲英确实说得上是蠹虫,但他终究只是蠹虫,而非撼山动岳的巨鲸。李莲英葬母的故事,读来让人瞠目,但也仅是清末乱局下的一出“闹剧”罢了。